望着那一袋大伯托人从老家捎来的柿子,我几乎要落泪。
老家的两棵柿子树,从我记事起便矗立着。每年深秋结出柿子,不多,仅仅两个塑料袋,捎回成立来给我们。老家的柿子不同于市场卖的,个头很大,因为皮薄所以皱巴巴的,像大伯刀刻得脸,通体热情洋溢的橘色,因为不打农药,被霜打过,显得几分狼狈。揭开蜷曲板滞的果蒂,像打开了阿里巴巴藏宝的箱子,金黄似琥珀、甘美如琼浆玉露的果肉裹挟着泥土的微醺向我跑来,给我无限欢喜。
不知何时,故乡的柿子树结出来的柿子越来越小了,皱缩干瘪,果肉也僵硬涩嘴。透过今秋的柿子,我几乎看见了柿子树枝桠稀疏,树皮龟裂,枯叶坠地的老态,我的故乡步入迟暮。
曾几何时,我不顾长辈“小心蚂蟥”的告诫,赤脚踩在故乡湿润的泥土中,被碎瓷片扎了脚,像“泥猴子”顺着丝瓜藤向上爬,被赶来的太婆用晒衣杆狠狠打了一记;贪恋石板路两边菜畦里菊花脑的香气,偷偷掐下一株,带着泥土夹在书页里。即使身居城市十几载,过去故乡的记忆像生了根似的融在我的骨血里。
过去的岁月逝去了,留下一盏回忆的香。读刘亮程的《一个人的村庄》,看到“故乡是一个人内心的羞涩之处,是一个人最大的隐秘,我把故乡藏在身后,单枪匹马地闯世界”时,我存在童年记忆中的那个小城的烟沙瞬间迷蒙了我干涸的双眼。看见装载着连根拔起的树木的卡车,我会伸长了脖子,努力辨认,焦灼地自问:那是故乡的柿子树吗?他们把它送到哪里?转念一想又心生庆幸:故乡的树可供十几个孩子在其下游戏,卡车是装不下的,装不下那颗老树,也装不下我沉甸甸的过去。[由整理]
前天母亲感怀:“人老了便会更多地回忆往昔。”的确,年轻人有梦想,老年人有回忆,阿多尼斯也曾说过:“童年是支撑你忍受暮年的那股力量”。岁月白驹过隙,留给我的是乡愁,对过去的怀念正是那岁月长河中最清的一盏茶,最淳的一壶酒,最浓的一坛酱。
昨夜的梦里,幼年的我穿着太婆家做的布衣布鞋,头上顶着狗尾巴草,手执那根打落无数大枣的竹竿,在故乡泥泞的小路上奔跑着,灰头土脸,却兴高采烈。她奔着现在的我,未来的我而去。
醒来,枕头上似乎仍残留着一缕故乡泥土腥甜而湿润的馨香。